古龙小说 陆小凤系列「凤舞九天」1


第一章 侦骑四出

  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,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,竟在一夜之间全部神秘失踪。


  这件事影响所及,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二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,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,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,身败名裂。


 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


  知道这秘密的,普天之下,只有一个人!


  崔诚若知道自己现在已变得如此重要,一定会觉得自己此生已非虚度。


  可是他并不知道。


  他已整整昏迷了三天。


  这一百零三个人都是中原镖局的精英,护送着镖局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趟镖,经太行,出撞关,却在太行山下一个小镇上忽然失踪。


  崔诚是群英镖局的趟子手,也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。


  根据一天后就已紧急号召成的搜索队首脑熊天健说:"我们是在当地一家客栈的坑洞里找到他的,当时他已昏迷不醒,奄奄一息。"据陪同搜索队到太行的名医叶星士说:"他身上共有刀伤六处,虽然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,拿好伤不在要害,只要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静养三五天,我保证他一定能恢复清醒。"搜索队的另一首脑鹰眼老七说:"现在他已被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养,不经我们全体同意,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"熊天健是中原大侠,也是群英镖局总镖头司徒刚的舅父,侠义正直,在江湖中一向很有威望。叶星士是少林铁扇大帅的唯一俗家弟子,也是江湖中久著盛誉的四大名医之一,医术精绝,天下公认。


  鹰眼老七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,十二连环坞的势力远及塞外,黑白两道中都有他的门人子弟,这次护镖的四十位镖师中,就至少有五六个人曾经在他门下递过贴子。


  他们被牵入这件事,只因为他们都是这十三家镖局的保人。


  这趟镖的来头极大,甚至已上动天听,若是找不回来,非但所有保人都难免获罪,连委托他们护镖的太平王府都脱不了关系。


  所有的保人当然也都是江湖中极有身分的知名之土,中原武林的九大帮,七大派,几乎全都有人被牵连在内。


  他们是在端阳节的第一天找到崔城的,现在已是五月初八。


  根据负责照顾崔诚的十二连环坞第三寨程寨主说:"他昨天晚上已醒过一次,还喝了半碗参汤,解了一次手,等我们替他换过药后,他才睡着的:"据鹰眼老七的如夫人萧红珠说:"他解出的粪便中已没有血丝,今天早上已经能开口要水喝,还看着我笑了笑:"程中和萧红殊都是鹰眼老七最亲信的人,只有他们才能接近崔诚。


  以崔诚的伤势来看,现在虽然还不宜劳累,但是这件事却无疑远比他的伤势重要得多,只要他能开口说话,就绝不能再等。


  所以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,现在都已到了十二连环坞的总寨,连太平王的世子都带着他的护卫来了。


  现在崔诚绝不能死!


  十二连环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,江湖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过,那不仅是个地方,也是个极庞大的组织。


  这组织的势力分布极广,分支复杂,黑白两道上,他们都有一份,可是他们都能谨守一个原则:


  "不伤天害理,不乘人之危,不欺老弱妇孺,不损贫病孤寡:"这也许就他们能存在至今的最大原因。


  十二连环坞有十二寨,从外表看来,和普通的山庄村落并没有什么分别,其实他们的防卫却极森严,组织更严密,没有他们的腰牌和口令,无论谁都很难进入他们的山区。


  总瓢把子鹰眼老七的驻辖地,就叫做"鹰眼,十二连环坞属下的所有行动,命令都是由鹰眼中直接发出的。


  端阳正午,崔诚就已被送入鹰眼的密室中,要经过五道防守严密的铁栅门才能进入这秘室,能自由出入的,只有程中和萧红珠。


 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陪着崔诚。


  程中老诚持重,而且略通医术,萧红珠温柔聪明,心细如发,秘室四面墙避,都是整块的花岗石,铁门外不但整天都有人换班防守,而且还配着名匠铸成的大铁锁,除了萧红珠和鹰眼老七贴身秘藏的两把钥匙外,无论谁都打不开。


  对这种防守,连太平王的世子都不能不满意:"你说得不错,这地方实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

  可是当他们通过五道铁栅,进入秘室后,才发现崔诚已经死了!


  萧红珠和程中也已死了!


  他们身上既没有伤痕,也找不到血痕,但是他们的尸体都已冰冷僵硬。


  根据叶星士的判断:


  "他们死了至少已有一个半时辰,是被一柄锋刃极薄的快刀杀死的,一刀就是致命。""因为刀的锋刃太薄,出手太快,所以连伤口都没有留下。""致命的刀伤无疑在肺叶下端,一刀刺入,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,所以没有血流出来。"这一刀好准,好快!


  可见杀人的凶手不但极擅使刀,而且还有极丰富的经验。


  防守秘室的人,跟随鹰眼老七都已在十年以上,都是他的心腹死士。


  他们指天誓曰:"在这两个时辰中,除了萧夫人和程寨主外,绝没有第三个人出入过。"这一班防守的有三十六个人,三十六个人说的当然绝不会全是谎话。


  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去的。


  太平王的世子冷笑道:"照你这么说,除非他是个隐形的人:"正午。


  布置精致的大厅内沉闷烦热,连风都似已被凝结,散乱的头发一落下来,立刻被汗水胶住,虽然随时都有酒水供应,但大家还是觉得嘴唇干裂,满嘴发苗。


  鹰眼老七显得憔悴,悲伤而疲倦。


  他本是个活力充沛,看起来很年轻的人,就在这一刻问,他似已苍老了许多。


  "凶手是怎么进去的?这世上当然绝没有真能隐形的人:"他想不通。


  没有人能想得通。


  大家只知道一件事,这三千五百万两镖银若是找不回来,他们就得负责赔偿。


  那足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倾家荡产,就算倾家荡产,也未必能赔得出!


  以他们的身分地位,当然更绝不能赖帐。


  幸好太平王的世子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:"可以给你们四十天的限期,让你们去把这批珠宝追回来,否则"他没有说下来,也不必说下去,后果的严重,大家心里很明白。


  说完了这句话,他就带着他的护卫们走了,不管怎么样,四十天期限已不能算短。


  只可惜这件事一点线索都没有。


  鹰眼老七站起又坐下,坐下又站起,熊天健满身大汗,已湿透了内外二重衣服,有些人只有鼻子出汗,就看着汗珠一滴滴从鼻尖上滴落。


  这些人都是坐镇一方的武林大豪,平时指挥若定,此刻却已方寸大乱,竟完全想不出一点对策来。


  叶星士忽然道:"这已不是第一次:"


  大家都不能完全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,只有等待着他说下去。


  叶星士道:"上个月底长江水上飞,在作每日例行的巡查中,忽然暴死在水中,我也曾被他们帮中的子弟请去检定他的死因:"熊天健立刻问:"他的死因也跟崔诚一样?"


  叶星士点点头,道:"他身上也完全没有伤痕血迹,我整整花了三天功夫,才查出他内腑肺叶下的刀伤,也同样是一刀就已致命:"熊天健道:"他是在水中被刺的了?"叶星士道:"不错:"熊天健脸色更凝重,水上飞的水性号称天下第一,凶手能在水下一刀刺入他的要害,水底的功夫当然比他更精纯。


  他沉思着,过了很久,才缓缓道:"我也想起了一件事。"以鹰爪力著称的淮南武林世家长公子王毅抢着问道:"什么事?"熊天健道:"今年年初,篙阳铁剑山庄的老庄主在他的藏剑阁中练剑时,忽然暴毙,至今还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。"他长长吐出口气:"现在我才想到,他很可能也是被同一个刺客暗杀的:"篙阳郭家的剑法,一向为不传之秘,郭庄主在练剑时.绝不许外人偷看。


  他的藏剑阁建造得也像是铜墙铁壁一样。任何人都难越雷池一步。


  叶星士皱眉道:"他当真是在练剑时被刺的,这刺客的刀就未免太可怕了。"鹰眼老七忽然冷笑,道:"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坐在这里,等着他来将我们一个个杀光?"没有人跟他争辨,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刺杀,无论谁心情都不会好的。


  鹰眼老七握紧双拳,额上青筋根根凸起.大声道:"就算这刺客真有三头六臂,真的会隐形,我也要把他找出来。"怎么找呢?


  经过了彻底商议后.大家总算决定了三个对策。


  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三批,分头办事。


  第一批人由熊天健率领,再回太行山下那小镇去,看看镖师们投宿的那家客栈中,是不是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。


  最好能将当地每一房人家都仔细查问清楚,出事前几天,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到过那里?


  他们已将江湖中所有善于使刀的武林高手都列举出来,由叶星士带领第二批人去分别查访。


  最主要的是,要问出他们从五月端阳的凌晨到正午的这两个时辰中,他们的人在哪里?


  第三批人由王毅领头,到各地去筹款,想法子凑足三千五百万两。


  这两件事虽然都很不容易,大家忍不住要问鹰眼老七:


  "你准备到那里去?"


  "我去找陆小凤。"


  "就是那个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?"


  鹰眼老七点点头:"假如世上还有人能替我们找出那凶手来,一定就是陆小凤:"他说得很有把握。


  经过了幽灵山庄那一件事后,他对陆小凤的机智和能力都充满信心。


  "据说这个人是个浪子,浪迹天涯,四海为家,你准备到哪里去找他?""哪里的粽子做得最好,我就到那里去找:"对这一点,他也很有把握。


  他知道陆小凤不但好吃,而且很会吃,端午节的时候若是不吃粽子,岂非是件很煞风景的事?


  "据说卧云楼主人的家厨名动公卿,做出来的湖州粽子风味绝佳,当地官府每年都要用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到京城去,而且卧云楼主人好像也正是陆小凤的老朋友。""我正准备到那里去。"鹰眼老七已站起来:"卧云楼主人一向好客,端阳才过三天,他一定不会放走陆小凤的。"只可惜他还是去迟了一步。


  卧云楼主人昔年本是江湖闻名的美男子,近年来想必因为吃得太好,肚子已渐渐凸起,这一点无疑也使得他自己很烦恼。


 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拍打着自己的肚子。


  "陆小凤来过,端午前后,他几乎每年都要来住几天。"卧云楼主人亲自为鹰眼老七倒了杯酒:"这就是我特地为他挑选的竹叶青,你尝尝怎么样?"鹰眼老七虽然不是为品酒而来的,还是将这杯酒一钦而尽,立刻问道:"现在他的人呢:"卧云楼主人叹了口气,道:"今年他的兴致好像不如往年,总显得有点心事重重,连这坛酒都没有喝完,就一定要走,连我都留不住!"看来他显然对陆小凤很关心,摇着头叹道:"他太喜欢管闹事,什么事都要管,不该管的也要管,却忘了替自己打算打算,一个人到三十岁还没有成家,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I"鹰眼老七只有苦笑:"你知不知道他会到什么地方去?"卧云楼主人沉吟着,道:"我好像听他说过,他要到海外去散散心:"鹰眼老七的脸色一下子就已变得蜡黄:"你是说他要出海去?"卧云楼主人遥望着窗外的一朵白云,缓缓道:"现在他想必已到了海上:"鹰眼老七开始喝酒,一口气喝了八大碗,站起来就走。


  卧云楼主人也留他不住,只有送到门口:"他秋深的时候就会回来的,一定还会到我这里吃月饼,你有什么事,我可以转告他。"鹰眼老七道:"到了那时候,我只有一件事找他做了。"卧云楼主人道:"什么事?"


  鹰眼老七道:"找他去抬棺材。"卧云楼主人皱了皱眉,问道:"谁的?"鹰眼老七道:"我的。







第二章 追踪神秘客

  陆小凤还没有出海。


  他怕晕船,他选了最大最稳的海船,这条船却还在装货。


  已收了他五百两银子的船主人,是条标标准准的老狐狸,口才尤其好!


  "货装得越多,船走起来越稳,就算你没有出过海,也绝不会晕船的,反正你又不急,多等两天有什么关系?"他用长满了老茧的手,用力拍着陆小凤的肩:"我还可以介绍个好地方给你,到了那里,说不定你就不想走了。


  陆小凤忍不住问:"那地方有什么?"


  老狐狸朝他霎了霎眼睛:"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,那地方都有。"陆小凤笑了:"那地方是不是你开的!"


  老狐狸也笑了,大笑道:"你是个聪明人,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,就已经开始喜欢你。"那地方当然是他开的,所以就叫做"狐狸窝"。


  所以陆小凤只有在狐狸窝等着他装货,已足足等了三天。


  在人们心目中,狐狸总是最聪明狡猾的动物,而且很自私,所以他们的窝,至少总该比其他动物的窝舒服些。


  事实上也如此。


  终年飘浮在海上的人们,只要提起"狐狸窝"这三个字,脸上就会露出神秘而愉快的微笑,心里也会觉得火辣辣的,就好像刚喝了杯烈酒。


  只要男人们能想得到的事,在狐狸窝里都可以找得到。


  男人们想的,通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。


  用木板搭成的屋子,一共有二十多间,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平房就算是厅,屋子已破旧,但是大家都不在乎。


  到这里来的人,不是来看房子的。


  温暖潮湿的海风从窗外的海洋上吹过来,带着种令人愉快的咸味,就好像老爸爸身上的汗水。


  屋子里是烟雾腾腾,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味和烧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,足以激起男人们的各种欲望。


  大家赌钱都赌得很凶,喝得也凶,找起女人来更像是饿鬼。


 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。


  他年纪还很轻,黝黑英俊的脸上,带着几分傲气,又带着几分野气,眼睛黑得发蓝,薄薄的嘴唇显得很坚强而残忍。


  开始的时候女人们都对他很有兴趣,然后立刻就发现他外表看来像一头精力充沛的豹子,其实却冷得像是一块冰。


  陆小凤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他,他正在剥一个鸡蛋的壳。


  他只吃煮熟的带壳鸡蛋,只喝纯净的白水。


  陆小凤并不怪他,他们本是从一条路上来的,陆小凤亲眼看见,就有人在短短的半天之中,已经有三次几乎送了命。


  若不是他反应特别快,现在他已死过三次。


  他当然不能不特别小心。


  一个胸脯很高,腰肢很细,年纪却很小的女孩子,正端着盘中肉走过去,眼睛里充满着热情,轻轻的说:"这里难得有牛肉,你吃一点。"他根本没有看她,只摇了摇头。


  她还不死心:"这是我送给你吃的,不收钱,你不吃也不行:"看来她年纪虽小,对男人的经验却不少,脸上忽然露出种很职业化的媚笑,用两根并不难看的手指,捡起块牛肉往他嘴里塞。


  陆小凤知道要糟了,用对付别的男人的手段来对付这少年,才真的不行。


  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,整盘牛肉都已盖在她脸上。


  牛肉还是熟的,汤汁滴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,就像是火山在冒烟。


  屋子里有的人大笑,有的人大叫,这女孩子却已大哭。


  少年却还是冷冷的坐在那里,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。


  两个脸上长着水锈的壮汉,显然要来打抱不平了,带着三分酒意冲过来。


  陆小凤知道又要糟了。


  也就在他开始这么想的时候,两条海象般的大汉已飞了起来,一个飞出窗外才重重跌下,另一个却眼看着就要掉在陆小凤的桌子上。


  陆小凤只有伸手轻轻一托,将这个人也往窗外送了出去。


  少年终于抬起头,冷冷的瞪了他一眼,陆小凤笑了笑,走过去跟他一起吃鸡蛋,这少年却已沉下脸,又开始去剥第二个鸡蛋。陆小凤一向是个很容易就能交到朋友的人,可是遇着这年,却好像遇见了一道墙壁,连一点反应都没有。陆小凤无疑也是个很能让女孩子们感兴趣的男人,刚找位子,已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来了,头上刨花油香味,香得令人作呕。只不过陆小凤在这方面一向是君子,君子从不会摆脸色给女人看的。


  可是他也不想嗅着她们头上的刨花油味道喝酒。


  他只有移花接本,想法子走马换将:"刚才那个小姑娘是"这里的小姑娘有好几十个,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。"就是脸上有牛肉汤的那个。"付出了一点"遮羞费"之后,两个头上有刨花油的,就换了一个脸上有牛肉汤的。她脸上当然已没有牛肉汤,却也没有笑容,对这个长着道眉毛般怪胡子男人,她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。


  幸好陆小凤的兴趣也不在她身上,两个人说了几句比刨油还无味的话之后,陆小凤终于转人了他感兴趣的话题!"那个只吃煮鸡蛋的小伙子是谁?姓什么?叫什么?"那少年在客栈的账簿上登记的名字是岳洋,山岳的岳,洋的洋。


  "我只希望他被鸡蛋活活噎死了:"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后结论。


  只可惜他暂时已不会被噎死了,因为他已连蛋都不吃。


  他已站起来准备要走。


  就在这时,窗外忽然有"格"的一响,一排九校鸳箭飞进来,直打他的后背。


  箭撅破空,风声很尖锐,箭上的力道当然也很强劲。


  陆小凤正在喝酒,两根手指一弹,手里的酒杯就飞了出去,一个酒杯忽然碎成了六七片,每一片都正好打在箭撅上。


  一片破酒杯打落一根箭:"叮,叮,叮:"几声响,七根箭掉在地上。


  剩下的两根当然伤不了那少年,陆小凤已箭一般窜出去,甚至比箭还快。


  可是等他到了窗外,外面已连人影都看不见,他再回来时,少年岳洋也不见了。


  "他回房睡觉去了,每天他都睡得很早。"说话的正是那脸上已没有牛肉汤的小姑娘,却好像忽然对陆小凤有了兴趣。


  年轻的女孩子,有几个不崇拜英雄?


  她看着陆小凤,眼睛里也有了热情,忽然轻轻的问:"你想不想吃牛肉?"陆小凤笑了,也压低了声音,轻轻的说:"我也想睡觉。"后面的二十多间屋子更破旧,可是到这里来的就不在乎。


  对这些终年漂泊在海上的男人来说,只要有一张床就已足够。


  牛肉汤拉着陆小凤的手。


  "我外婆常说,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,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先打通他的肠胃。"她叹了口气:"可是你们两个为什么对吃连一点兴趣都没有?""因为我怕发胖。"


  他们已在一间房的门口停下,她却没有开门。


  陆小凤忍不住问:"我们不进去?"


  "现在里面还有人,还得等一下:"她脸上带着不屑之色:"不过这些男人都像饿狗一样,用不了两下就会出来的:"在饿狗刚啃过骨头的床上,这滋昧可不太好受。


  陆小凤已准备开溜了,可是等到她说岳洋就住在隔壁一间房时,他立刻改变了主意。


  他对这少年显然很有兴趣,这少年的样子,几乎就跟他自已少年时一样,唯一不同的是,他从来不会将牛肉汤盖到女孩子们脸上去。


  房门果然很快就开了,一条猩猩般的壮汉,带着小鸡般的女孩子走出来。


  奇怪的是,小鸡还在鲜蹦活跳,猩猩却好像两条腿已有点发软了。


  两个女孩子吃吃在笑着,偷偷的挤眼睛。


  "你嘴上的这两条东西,究竟是眉毛,还是胡子?"小鸡好像很想去摸摸看。


  陆小凤赶紧推开了她的手,突听"砰"的一声,隔壁的房门被撞开:"拍"的一声,一条东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,赫然竟是条毒蛇。


  女孩子们尖叫着逃了,陆小凤窜过去,就看见岳洋还站在门口,脸色已有点发白。


  床上的被子刚掀起,这条毒蛇显然是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的,这已是第五次有人想要他的命了。


  陆小凤忍不住叹了口气,道:"你究竟做了什么事,是抢了人家的饭碗,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?"岳洋冷冷的看着他,挡在门口,好像已决心不让他进去。


  陆小凤也挡住了门,决心不让他关门:"别人想要你的命,你一点都不在乎?"岳洋还是冷冷的看着他,不开口。


  陆小凤道:"你也不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?"


  岳洋忽然道:"我只在乎一件事。"


  陆小凤道:"什么事?"


  岳洋道:"若有人总喜欢来管我的闲事,我就会很想让他以后水远也管不了别人的闹事:"他忽然出手,仿佛想去切陆小凤的咽喉,可是手一翻,指尖已到了陆小凤眉心。


  陆小凤只有闪避,刚退后半步,房门被"砰"的一声关起。


  接着屋里发出"砰的一响,他好像将窗子都关上了。


  陆小凤站在门口怔了半天,忽然转过身,从地上把那条死蛇拎起来,就着走廊上的一盏灯笼看了半天,又轻轻的放了下去。


  蛇的七寸已断,是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的,这条蛇不但奇毒,而且蛇皮极坚韧,连快刀都未必能一下子斩断。


  这少年两根手指上的功夫,居然也好像跟陆小凤差不多。


  陆小凤只有苦笑:"幸好他也有二十左右了,否则别人岂非要把他做我的儿子:"也许连他自己都会认为这少年是他的儿于。


  夜终于静了。


  刚才外面还有人在拍门,陆小凤只有装作已睡着,坚持了很久,才听见那热情的小姑娘狠狠在门上踢了一脚,恨恨的说:"原来两个人都是死人:"然后她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。


  现在外面已只剩下海涛拍岸声,对面房里男人的打鼾声,左面房里女人的喘息声。


  右面岳洋的房里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

  这少年不但武功极高,而且出手怪异,不但出手怪,脾气更怪。


  他究竟什么来历,为什么有那些人要杀他?


  陆小凤的好奇心已被他引了起来,连睡都睡不着。


  睡不着的人,最容易觉得饿,他忽然发觉肚子饿得要命。


  虽然夜已深,在这种地方总算可以找到点东西吃的,谁知房门竟被牛肉汤反锁住。


  幸好屋里还有窗户。


  这么热的天气,他当然不会像那少年一样把窗子关上睡觉。


  屋里既然没有别的人,他也懒得一步步走到窗口,一转身就已窜出窗户。


  一弯上弦月正高高的挂在天上,海涛在月下闪动着银光。


  他忽然发现岳洋的窗外竟有个人蹲在那里,手里拿着个像仙鹤一样的东西,正对着嘴往窗里吹气。


  陆小凤从十来岁时就已闯江湖,当然认得这个人手里拿的,就是江湖中只有下五门才会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。


  这个人也已发现旁边有人,一转脸,月光正好照在脸上。


  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,却长着个特别大的鹰钩鼻子,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。


  陆小凤凌空翻身,扑了过去。


  谁知这个人不但反应奇快,轻功也高得出奇,双臂一振,已轻烟般掠过房脊。


  一个下五门的小贼,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轻功?


  陆小凤没有仔细去想,现在他只担心岳洋是不是已被迷倒。


  他落下地时,就发现窗子忽然开了,岳洋正站在窗口,冷冷的看着他。


  有人在窗外对自己吹迷香,这少年,等人走了才开窗户。


  陆小凤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。


  岳洋忽然冷笑道:"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的一个人三更半夜的,为什么还不睡觉?"陆小凤只有笑:"因为我吃错了药。"


  这一夜还没有过去,陆小凤的麻烦也还没有过去。他回房去时,才发现牛肉汤居然已坐在床上等着他!


  "你吃错了什么药?春药?"她瞪着陆小凤:"就算你吃了春,也该找我的,为什么去找男人?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"陆小凤也只有苦笑:"我的毛病还不止一种。""你还有什么病?"


  "饿病:"


  "这种病倒没关系。"她已经在笑:"我刚好有种专治这种的药。


  "牛肉?"


  "馒头夹牛肉,再用一大壶吊在海水里冻得冰凉的糯米送下去,你看怎么样?"陆小凤叹了口气:"我看天下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新药。"喝得太多,睡得太少,陆小凤醒来时还觉得肚子发涨,疼如裂。


  还不到中午,前面的城里还没有人,刚打扫过的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口刚洗过的破锅,油烟煤灰虽已洗净,却更显得破旧丑陋。


  他想法子找来壶开水,泡了壶茶,刚坐下来喝了两口,看见岳洋和另外一个人从外面新鲜明亮的阳光下走了进来。


  两个人正在谈着话,却赫然竟是昨天晚上想用鸡鸣五更魂香对付他的,那张又长又狭的马脸,陆小凤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

  陆小凤傻了。


  真正有毛病的人究竟是谁?事实上,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的毛病比这少年更大。


  看见了他,岳洋的脸立刻沉下,两个人又悄悄说了几句话,岳洋居然走了过来,在他对面坐下。


  陆小凤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"那个人是你朋友?"他问的当然就是那长脸,现在正沿着海岸往西走,走得很快,仿佛生怕陆小凤追上去。


  岳洋道:"他是我大哥。"


  陆小凤又傻了,正想问问他,知不知道这位大哥昨天晚上在于什么?


  岳洋却不想再谈论这件事,忽然反问道:"你也要出海去"陆小凤点点头。


  岳洋道:"你也准备坐老狐狸那条船?"


  陆小凤又点点头,现在才知道这少年原来也是那条船的乘客。


  岳洋沉着脸,冷冷道:"你最好换一条船。"


  陆小凤道:"为什么?"


  岳洋道:"因为我已付了五百两银子,把那条船包下来。"陆小凤苦笑道:"我也很想换条船,只可惜我也付了五百两银子,把那条船包下了:"岳洋脸色变了变,宿醉未醒的老狐狸正好在这时出现。


  他立刻走进去理论,问老狐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

  在老狐狸嘴中说来,这件事实在简单得很:"那是条大船,多坐一个人也不会沉的,你们两位又都急着出海。"他又用那只长满了老茧的大手,拍着少年的肩:"船上的人越多越热闹,何况,能同船共渡,也是五百年修来的,你若想换条船,我也可以把船钱退给你,可是最多只能退四百两。"岳洋一句话也没有再说,掉头就走。


  老狐狸眯着眼睛,看着陆小凤,笑嘻嘻的问:"怎么样?"陆小凤抱着头,叹着气道:"不怎么样:"


  老狐狸大笑:"我看你一定是牛肉汤喝得太多了。"午饭的时候,陆小凤正准备勉强吃点东西到肚子里,岳洋居然又来找他,将一大包东西正从桌上推到他面前:"这是五百两银子,就算我赔给你的船钱,你一定要换条船:"他宁可赔五百两给陆小凤,却不肯吃一百两的亏,收老狐狸的四百两。


  这是为什么?


  陆小凤不懂:"你是不是一定要坐老狐狸那条船?却一定不让我坐!"岳洋回答得很干脆:"是的。"


  陆小凤道:"为什么?"


  岳洋道:"因为我不喜欢多管闹事的人:"


  陆小凤看看他,伸出一根手指,又把包袱从桌上推了回去。


  岳洋变色道:"你不肯"?


  陆小凤的回答也很干脆:"是的:"


  岳洋道:"为什么?"


  陆小凤笑了笑,忽然道:"因为那是条大船,多坐一个人也不会沉下去:"岳洋瞪着他,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奇怪的表情:"你不后悔?"陆小凤淡淡道:"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一次。"他做事的确从不后悔,可是这一次,他倒说不定真会后悔的。


  只不过那当然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。


 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,日子都过得很沉闷,每件事都很乏味。


  头一天晚上喝多了,第二天总会觉得情绪特别低落的。


  整整一天中,唯一令人兴奋的事,就是老狐狸忽然宣布:"货已装好,明天一早就可以开船了:"第二天凌晨,天还没有亮陆小凤就已起来,牛肉汤居然一晚上都没有来找他麻烦,倒是件很出他意外的事。


  这一晚上他虽然也没有睡好,可是头也不疼了,而且精神抖擞,满怀兴奋。


  多么广阔壮观的海洋,那些神秘的,绮丽的海外风光,正等着他去领略欣赏。


  经过了那么多又危险,又可怕,又复杂的事件后,他总算还活着,而且总算已摆脱了一切。


  现在他终于已将出海。


  他要去的那扶桑岛国,究竟是个什么地方?岛国上的人,和中土有什么不同?是否真的是为秦皇去求不死药的方士徐福,从中土带去的五百个童男女生下的后代?


  听说那些女孩子,不但美丽多情,对男人更温柔体贴,丈夫要出门的时候,妻子总是跪在门口相送,丈夫回家时,妻子已跪在门口等着替他脱鞋。


  一想到这件事,陆小凤就兴奋得将一切烦恼忧愁全部抛到九霄云外。


  一个崭新的世界正等着他去开创,一个新的生命已将开始。


  天虽然还没有亮,可是他推门走出去时,岳洋已在海岸上,正面对着海洋在沉思。


  这少年究竟有什么心事?为什么要出海去?


  第一线阳光破云而出,海面上金光灿烂,壮阔辉煌。


  他忽然转过身,沿着海岸慢慢的走出去。


  陆小凤本来也想追过去,想了想之后,又改变了主意。


  反正他们还要在一条船上飘洋过海,以后机会还多得很。


  风中仿佛有牛肉汤的香气。


  陆小凤嘴角不禁露出微笑,上船之前,能喝到一碗热热的牛肉汤,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。


  岳洋沿着海岸慢慢的向前走,海涛拍岸,打湿了他的鞋子,也打湿了他的裤管。


  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。


  他的确有心事,他的心情还比陆小凤更兴奋,更紧张。


  这一次出海,对他的改变更大,昨天晚上他几乎已准备放弃,连夜赶回家去,做一个安分守已的孝顺儿子,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。


  只要他听话,无论想要什么,都可以得到。


  可惜他要的并不是享受,而是一种完全独立自主的生活,完全独立自主的人格。


  想到他那温柔贤慧,受尽一生委曲的母亲,他今晨醒来时眼中还有泪水。


 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太迟了。


  他决心不再去想这些已无法改变的事,抬起头,就看见胡生正在前面的一块岩石下等着他。


  胡生一张又长又狭的马脸,也在旭日下发着光。


  看着这少年走过来,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。


  这是个优秀的年轻人,聪明,坚强,冷静,还有种接近野兽般的本能,可以在事先就嗅得出灾难和危险在哪里。


  他知道这少年一定可以成为完美无缺的好手,这对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极有价值。


  现在少享受,能被训练成好手的已不多。


  他目中带着赞许之色,看着这少年走到他面前:"你睡得好不好?"岳洋道:"不好,我睡不着:"


  他说的是实话,在他这大哥面前,他一向都只说实话。人们通常都只因尊敬才会诚实。


  对这点胡生显然也很满意:"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还有没有来找你麻烦?"岳洋道:"没有。"


  胡生道:"其实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他,他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。"岳洋道:"我知道。"


  在别人眼中,陆小凤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,这只怕还是第一次。


  胡生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着的信封,交给了岳洋:"这是你上船之前的最后一次指示,你完成之后,就可以上船了。"岳洋接过来,拆开信封,看了一眼,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,一双手也开始发抖。


  胡生问道:"指示中要你做什么事?"


  岳洋没有回答,过了很久,才渐渐恢复镇定,将信封和信纸撕得粉碎,一片片放在嘴里咀嚼,再慢慢的吞下去。


  胡生目中又露出赞许之色,所有的指示都是对一个人发出的,除了这个人自己之外,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看见。


  这一点岳洋无疑也确实做到。


  胡生又问道:"这次是要你做什么?"


  又过了很久,才一字字道:"要我杀了你。"


  胡生的脸突然扭曲,就好像被抽了一鞭子:"你能有今天,是谁造成的?"岳洋道:"是你。"


  胡生道:"但你却要杀我。"


  岳洋目中充满痛苦,声音却仍然冷静:"我并不想杀你,可是我非杀不可。"胡生道:"反正也没有人知道的,你难道就不能抗命一次?"岳洋道:"我不能。"


  胡生看着他,眼色已变得刀锋般冷酷,缓缓道:"那么你就不该告诉我。"岳洋道:"为什么?"


  胡生冷冷道:"你若是乘机暗算,也许还能得手,现在我既然已知道,死的就是你:"岳洋闭上嘴,薄薄的嘴唇显得更残酷,忽然豹子般跃起。


  他知道对方的出手远比他更凶狠残酷,他只有近身肉搏,以体力将对方制服。


  胡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着,高手相争,本来绝不会用这种方式。


  等到他警觉时,岳洋已扑到他身上,两个人立刻滚在一起,从尖锐峥嵘的岩石上滚人海中,像野兽般互相撕咬。


  胡生已开始喘息。


  他年纪比这少年大得多,体力毕竟要差些,动作看来也不比这少年野蛮。


  他想去扼对方的脖子时,岳洋忽然一个肘拳撞在他软肋上反手猛切他咽喉,接着就翻身压住了他,挥拳痛击他的鼻梁。


  这一拳还没有打下,胡生忽然大呼:"等一等,你再看看我身上的另一指示:"岳洋微一迟疑,这一拳还是打了下去,等到胡生脸上溅出了血,无力再反抗时,他才从胡生的怀中取出另一封信,身子骑在胡生的身上,用一只手拆开信来看了看。


  他神色变了,慢慢的站起来,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欣慰,还是悲伤。


  胡生也挣扎着坐起,喘息着道:"这不过是试探你的,看你是不是能绝对遵守命令。"他满面鲜血,鼻梁已碎裂,使得他的脸看来歪斜而可怕。


  但他却在笑:"现在你已通过了这一关,已完全合格,快上船去吧:"岳洋立刻转过身,大步向前走。


  他转过身的时候,目光似又有了泪光,可是他勉强忍住。


  他发誓绝不再流泪。


 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,他既不能埋怨,也不必悲伤。


  对他说来:"感情"已变成了件奢侈的事,不但奢侈,而且危险。


  危险得足以致命。


  他一定要活下去,如果一定有人要死,死的一定是别人!


  开船的时间又改了,改在下午,因为最后一批货还没有完全装上,本已整装待命的船夫水手们,又开始在赌钱喝酒,调戏女人,把握着上船前的最后机会,尽情欢乐,然后就开始过苦行僧的日子,半夜醒来发现情欲勃起时,也只有用手解决。


  陆小凤肚里的牛肉汤也已快完全消化了,正准备找点事消遣消遣,就看见衣服破碎,满身鲜血的岳洋,从海岸上走回来。


 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?刚才他去干什么去了?是不是去跟别人拼命?去跟谁拼命?是不是他那长着马脸的大哥?


  这次陆小凤居然忍住了没有问,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,岳洋正在找水喝。


  无论谁干吞下两个信封和两张信纸后,都会忍不住想喝水的。


  屋里的柜台上,恰巧有壶水,那里本来就是摆茶杯水壶的地方,只不过一向很少有人光顾,这里的人宁可喝酒。


  这壶水还是刚才一个独眼的老渔人提来的,一直都没有人动过。


  现在岳洋正需要这么样满满的一壶水,甚至连茶杯都没有找,就要对着嘴喝下去。


  一个人在刚经过生死恶斗后,精神和体力都还在虚脱的状况中,对任何事的警戒都难免松懈,何况他也认为自己已绝对安全了。


  陆小凤却忽然想到一件事。


 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,这两天来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。为什么忽然提了壶水来?


  这想法使得陆小凤又注意到一件事,在狐狸窝里喝水的,本就只有这少年一个人,他喝水并不是件值得看的事,那个独眼的老渔人,却一直在偷偷的盯着他,脸上的表情,就好像恨不得他赶快将这壶水完全喝光。


  岳洋的嘴已对上了水壶的嘴,陆小凤突然从怀中伸出手,两指手一弹,将一锭银子弹了出去:"叮"的一声,打在壶嘴上。


  壶嘴立刻被打斜,也被打扁了。


  岳洋只觉得手一振,水壶已掉在地上,壶水倾出,他手也溅上几滴水珠,凑近鼻尖嗅了嗅,脸色立刻改变。


  陆小凤用不着再问,已知道水中必定有毒。


 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转过身,正准备悄悄的开溜,陆小凤已窜过去。


  老渔人挥拳反击,出手竟很快,力道也很足,只可惜他遇着的是陆小凤。


  陆小凤更快,一伸手,就拧住了他的臂,另一只手已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,送到岳洋面前:"这个人已经是你的了。"岳洋看着他,竟似完全不懂,冷冷道:"我要这么样一个人干什么?"陆小凤道:"你难道不想问问是谁想害你?"


  岳洋道:"我用不着问,我知道是谁想害我!"


  陆小凤:"是谁?"


  岳洋道:"你!"


  陆小凤又傻了。


  岳洋冷冷道:"我想喝水,你却打落我的水壶,不是你害我,是谁害我!"那老渔人慢吞吞的站了起来,道:"你不但害了他,也害了我,我这条膀子已经快被你捏断了,我得要你赔:"陆小凤忽然笑了:"要我赔,这锭银子就算我给你喝酒的!""老渔人居然一点都不客气,从地上捡起银子就走,连看都没有看岳洋一眼。


  岳洋居然也没有看他,狠狠的盯着陆小凤,忽然道:"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。"陆小凤道:"你说:"


  岳洋道:"离我远一点,越远越好:"


  岳洋坐下来,现在陆小凤已离他很远了,事实上,他已连陆小凤的影子都看不到。


  这个天生喜欢多管闲事的人,不知道又去管谁的闲事了。


  那个独眼的老渔人,也走得踪影不见。


  岳洋忽然跳起来,冲出去。


  他一定要阻止陆小凤,绝不能让陆小凤去问那老渔人,他们几乎是同时找到他的。


  因为他们同时听见了海岸那边传来一声惊呼,等他们赶过去时,这个一辈子在海上生活的老渔人,竟活活的被淹死了。


  善泳者溺水,每个人都会被淹死的。


  可是他明明要去喝酒,为什么忽然无缘无故,穿得整整齐齐的跳到海水里去?


  陆小凤看着岳洋,岳洋看着陆小凤,忽听远处有人在高呼!


  "开船了,开船了!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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